时间是有腿脚的,一眨眼,又跑到了年底。而“春运”的确定,犹如时间的号角,它告诉我们,农历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了。
“过年”和“春运”这两个词,是有画面感的,它会让亿万国人的脑海中,翻涌起无法磨灭的回忆。而对我来说,那些年乘坐绿皮火车回家过年的经历,就像一场场梦,是那么的逼真,又是那么的遥远。
第一次坐火车回家过年,是在我工作两年后。在外工作两年了,旺盛的思乡之情就像夏天疯长的野草,无边无际,将我吞噬。无论如何,今年一定要回家过年,哪怕只能待上三五天也好,吃吃家里的日常饭菜,呼吸家乡的新鲜空气,说说家乡的亲切方言,跺跺家乡的厚重大地……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就再也甩不掉了。况且,刚工作第一年在外地过春节时的窘迫与寒酸,仍历历在目。冷清的街道,萧条的公司园区,即使想花钱也没地方花。当众人在阖家欢乐的时候,我却一个人孤寂地吃着泡面,还一口气连吃了好几天。那种入骨的凄苦和辛酸,我再也不想品尝了。回家,回家过年,成了那年春运确定后,我唯一的奢望。
之所以说回家过年是种奢望,是因为春运的火车票太难抢到了,有多难?难于上青天!
惊喜的是,那年公司帮着大家团购了很多票,其中就有我的一张。大家拿到票的时候,都欢呼起来,好似捡到了金疙瘩。而那些没有抢到票的同事,只能一脸落寞地看着满脸欢喜的同事们。
公司放假那天,我们早早地收拾好行李,提前几个小时来到了火车站。谁知,火车站的广场上早就乌泱泱挤满了人,人声鼎沸。身在人海中的我们,说话都得靠喊。
在刺骨的寒风中站了几个小时后,终于进站了。这时,同行的两个年轻男同事竟然脱掉了外套,只剩下一件贴身的白衬衫,还挽起了袖子。我霎时懵了。虽然是南方,但到底是隆冬,何况还是深夜最冷的时刻。来不及多想,我们就被身边的人潮推挤着向前挪动。人贴着人,行李碰撞着行李。尖叫声,吵闹声,夹杂着火车站的广播声,我的大脑一片空白,只看到无数人的脑袋在前后左右晃荡。大家都拖着笨重的行李,一脸肃穆地向前冲。一不留神,就会被冲散。
我们一起向前跑,终于看到了绿皮火车,大家几乎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做最后的冲刺。然而,车厢门口堆积的人群,犹如过独木桥般艰难。这时,一些人通过车窗向里爬,或传递行李。
当我们找到座位并摆放好行李,我赫然发现,那两个只穿了一件白衬衫的男同事竟然挥汗如雨,而我自己也汗流浃背,我们好似打了一场仗。
当火车慢慢开动后,喧嚣的车厢逐渐安静下来,但座位上、过道里、车厢接连处,满满当当都是人。空气似乎也凝固了,脑袋跟着昏沉。看着车厢里水泄不通的人群,我好似在梦里。
在摩肩接踵的车厢里,上一趟厕所是需要勇气的。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,却似跋山涉水一样艰难。所以,我尽量克制吃喝,免得麻烦自己和别人。
我和女同事让出了一个座位,给一个无座的年轻妈妈,她还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。于是,我们两个女生就轮流站着。
天亮了,看着火车将路过的山脉、河流和建筑抛在后面,感受着火车的舞动和歌唱,心中百感交集,有激动、喜悦和期待,我知道,我离故乡越来越近了。
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颠簸,历经数次倒车后,我终于站在了故乡的土地上。是的,就是这样熟悉的风光,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,无边的原野上尽是墨绿色的麦苗,清冷的空气中混合着麦苗的清新。在呼啸的北风中,无言的大地彰显着蓬勃的生机。
看到前来迎接我的父母,我的心中涌动着澎湃的潮水,喉咙哽咽,眼睛酸涩。那一刻,此前所有的劳累都一扫而光。千言万语,都抵不上我们相逢时的满面笑容。
在短暂的假期里,我卸去了在外打拼时的一身铠甲,像个小孩子似的被亲人们宠溺着。吃喝玩乐,繁文缛礼,仍是一年又一年的重复。但不知为何,我却不再抵触,并觉得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规矩和仪式中,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和力量,它撞开了我的心田……
欢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。几天后,我又乘坐拥挤的绿皮火车南下了。在车厢里,飘荡着各种特产的味道,那是家的味道,是我们奔赴回来的意义,也是将带给我们能量的源泉。
此后,逢年过节,回家的路,总绕不开绿皮火车。那一列列如长龙般的绿皮火车,一端载着我们的梦想,一端连着我们的故乡。每次乘坐绿皮火车,总有一些令人动容的事迹和瞬间。
那些刻骨铭心的经历,深深地埋藏在我的心底,每隔一年,就会涌出来,与新的经历叠加在一起,成为我人生的一部分,并随着时光,长在血肉中。
啊,远去的绿皮火车,是我们无数人,共同的记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