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,我生于斯,却没有长于斯。刚过了百天,母亲就抱着我,坐着大卡车到父亲工作的地方去了。不知多久没有回故乡了,再踏上归乡之路,已是为了父母双亲百年后的墓葬之事。 父亲要和叔叔商量修墓的事。都说提前修墓是为了心安,为了从容,为了增寿。即便如此,我的内心还是有些酸楚。 归乡之日,白日斜照并不晴朗,黄云满天遮蔽着日光。 我驾车带着父母,弟弟驾车带着他的一家五口。一前一后,一黑一白,100公里的路程相伴而行。路途中嫌他开得慢时,我便提速超越。这一路,像极了父母的一生,起起伏伏,从一无所有到儿孙满堂,从青丝到白发相伴四十余载。 近乡情更怯。刚进村口,母亲就滔滔不绝地给我介绍着每一个路口和每一处人家的“前世今生”。父亲不时地纠错、补充、说明。我听着这些不认识的人和事,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老屋和新舍,心想,这车轮碾过的每一寸土地又何尝不与我血脉相连呢?不禁潸然泪下。 到了村里,导航被父亲取代。在父亲的指挥下,车子开到了墓地附近,我们和叔叔一家人相会。山上还有祖先们的坟,所以子孙们带着各式祭祀品和说不出的心情,朝着山上走去。双胞胎侄儿今年6岁,不知墓为何用,更不知来此为何事,一路蹦跳着,手里还拿着祭祀品和路边采摘的野花。 二月的天气乱穿衣,棉衣还没有脱掉,气温却一路飙升。到了墓地,众人已是汗流浃背。匠人们在做着一些收尾的工作,这天是竣工之日,只等待主人和子孙们的到来。 祭奠祖先之后,父母、叔叔(婶婶早已去世)对匠人们的手艺啧啧称赞。在这荒坡之上,一个家族的先人和后代子孙们聚在了一起,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幸福呢? 按着故乡的风俗,女儿们要浇煎饼,称之为“香葬”,大致类似于我们生活中的乔迁暖家之意吧。仪式完毕,匠人们开始填土封墓。瞬间,心中涌上酸楚之意,眼泪也夺眶而出。不敢看父母和叔叔,不敢猜测他们的内心想法,只想着多尽子女之孝,多听父母之言,少让他们着急,少让他们牵挂。 下山时,白日当空,大风起、尘土扬,每个人都带着满身的故土离开了墓地。 中午,全家人在村里客流量最高的饭店用餐。在预制菜泛滥的今天,我们吃到了最新鲜的饭菜,每一道菜从出锅到餐桌,还带着油锅里滋啦的响声。 返程时,云霞满天。云似火烧,变幻着各种形态,热烈着、奔腾着…… 还是一前一后,一黑一白。这回是弟弟的黑车一直在前,我的白车一直在后。一路上,我没有超越,只是跟随。这感觉,一如当年母亲背着行李抱着我坐在卡车里,寻着父亲到城市生活一样。一去40余载,还没好好地享受生活就老了,剩下的只有满脸的皱纹和藏进白发里半生的话。 到家时已是星斗满天,又逢老父亲生日。高档餐厅,老妻做伴,满堂儿孙,老父亲笑得合不拢嘴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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