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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语杏花(一)
□李娟银
发布日期:2025-03-19 06:06
来源:阳泉晚报

  一直以来,我不是特别喜欢杏花,因为它既没有桃花那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”的明艳活泼,也不及桂花“何须浅碧深红色,自是花中第一流”的贞洁清雅;既没有“玉容寂寞泪阑干,梨花一枝春带雨”的楚楚动人,也没有“唯有牡丹真国色,花开时节动京城”的雍容华贵。它总是安安静静的,不喧闹不张扬,与其他姹紫嫣红、活色生香的花儿相比,不过是一种素净落寞的清丽之美,隐隐透出一股冷冷的寒意。

  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杏花之美,是因为一句诗:“沾衣欲湿杏花雨,吹面不寒杨柳风。”“杏花雨”“杨柳风”,这是多美的语境啊!志南和尚在一个春雨绵绵的日子里拄杖出游,杏花点点、若有若无,细雨沾衣、似湿未湿,杨柳轻风、拂面不寒,是多么舒适惬意的体感,又是多么旷达潇洒的人生境界啊。杏花之美,美在清新、美在自然、美在简约,此时,才觉得之前误解了杏花。

  读多了杏花诗,才发现它经常与春雨联系在一起。陈与义客居他乡时说:“客子光阴诗卷里,杏花消息雨声中。”只身流落异乡,每日靠吟诗作赋打发时光,在杏花微雨时节,不由得想起了与好友在一起的欢乐,平添了几分惆怅与思念,感慨万千。陆游奉诏上任之前,临时住在临安的一个客栈里。一天夜里,春雨淅淅沥沥,郁郁愁肠难解,百无聊赖时写下:“小楼一夜听春雨,深巷明朝卖杏花。”一场春雨之后的黎明,诗人挑着担子叫卖杏花,光是听着就觉得很美。我们不知道古人卖花价值几何,但恐怕千两黄金也买不来花担上的醉人春色吧!单看这两句,似乎清新雅致,诗人心情愉悦,其实不然。此次赴任他已年过花甲,况且一生宦海沉浮、壮志难酬,不是被贬谪,就是在被贬谪的路上,到老也未能实现收复山河的抱负,兼之命途坎坷,他早已看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,这首诗并不在于刻画无限春光,而是抒发诗人绵绵如愁的心绪。诗中没有豪唱,没有悲鸣,也没有愤懑,有的只是轻轻一声喟然长叹:这样无聊的日子,不如明天去叫卖杏花吧!他其实是借明媚的春光来反衬自己落寞的心情。还有韩偓的“杏花春雨江南路,独雁浮云塞北身”、温庭筠的“霏霏雾雨杏花天,帘外春威著罗幕”……看来,杏花还真的与春雨形影不离呢。在诗人笔下,杏花格外温婉、娇柔,春雨如丝,不免细腻、多情,二者的组合传递出一种自然清新的美感,一种天衣无缝的默契,一种无与伦比的和谐,读来愉悦人心。

  我一直觉得,诗词是有生命的,有血肉的,那是独属于中国人的浪漫。试想,在一个暮春的黄昏,烹一杯香茗,手捧一本竖排的线装的诗书,坐在窗前吟一阕“林花谢了春红,太匆匆”,抚摸那从千年以前穿越而来的美的意境,应该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。

  诗词中的杏花,大多为红色。陆游说杏花红得就像染过了一般,有诗为证:“我行浣花村,红杏红於染。数树照南陂,一林藏北崦”;朱诚泳说杏花开得比雨丝还要稠密,比晚霞还要娇艳,你看:“艳夺晚霞红,繁开细雨中”;宋祁漫步东城时,看见风光旖旎、春色烂漫,情不自禁吟出了“绿杨烟外晓寒轻,红杏枝头春意闹”的名句。就因为他说“红杏枝头春意闹”,宋祁还得了个“红杏尚书”的雅号呢!其实,杏花不仅红得像霞,还白得如雪,粉得似啼。范成大云:“一天风露,杏花如雪”;吴融说:“红轻欲愁杀,粉薄似啼销”……这多姿多彩的杏花啊,色彩明丽,别样生动,如胭脂新润,付清风剪裁,花开满树,玉雪千堆,素面朝天、窈窕佳人。

  前些日子,春天才刚刚在春寒料峭里露出一点点回归的痕迹,杏花就已经迫不及待露出含苞欲放的花蕾。过了不几天,天气变得稍微暖和了一些,漫山遍野、大街小巷的杏花在阳光的沐浴下竞相绽放,一团团、一簇簇,如云、如雪、如雾、如霞。漫天飞舞的杏花,轻盈、曼妙、灵动、柔美,宛如天女散花。春回大地、春暖花开,这万千世界的桃红李白,怎么能少得了杏花?杏花品种多,颜色善变,风情万种:含苞待放时粉红如霞,绽开之后慢慢变淡,就像给白色的花瓣涂了一圈胭脂,最后谢落时几乎雪白一片。即使是一棵树,花开有早晚,树枝有高低,看上去层层叠叠、深浅有致、花影参差,每一片花瓣都带着新生的力量,给人间增添了一抹亮丽的色彩。微风轻拂,满城春色,杏花正风尘仆仆、不远万里,前来赶赴春天的邀约。

(编辑:王宁 韩璐 责任编辑:白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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